我眼中的安吉游戏 | 一场早教的革命

转载 2019-10-12  4863 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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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安吉游戏的结缘纯属偶然,在脸书(Facebook)上偶然看见关于安吉游戏的视频,并参加了哥伦比亚大学对安吉游戏介绍的网上说明会。刚开始我还以为此安吉非我所知的浙江安吉,浙江安吉只是一个贫困小县,以白茶和竹子闻名,但何以在早教圈备受关注,而且是在美国?带着好奇我点开了视频,看见视频里对安吉游戏如电影般的介绍,自此心心念念总想去现场一窥真相。不就是让孩子们玩吗,这也至于引来全世界的关注?这和农村里把孩子放养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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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通过父亲的关系辗转联系到了安吉游戏的创始人程学琴老师,并获得机会来到安吉实地参观安吉游戏。真正看见过儿童在自由的环境下玩耍,才算真正了解安吉游戏。整个幼儿园,除了建筑,就是孩子们玩的地方,场地被分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有不同的材料供儿童使用玩耍。我们参观的时候虽然在下雨,孩子们还是出来了,程主任告诉我们,一般不是极其恶劣的天气孩子们都会出来,不能扼杀了他们玩的权利,而且孩子们在下雨天和晴天玩和学到的东西是非常不一样的,不同的天气给了孩子们不同的学习内容。


短短的一个小时里,我看见孩子们把空白的操场建造成自己想要的建筑。孩子们自由组合开始搭建,然后不断地对自己的建筑进行修改和改装。有的孩子为自己搭建了雨棚,有的孩子为自己搭建了滑滑梯,还有的孩子搭建了滚轮胎的轨道。他们不停地爬上爬下,能够跳就坚决不爬,有的梯子难爬,也抿着嘴坚持,然后在爬上去之后露出满足的笑容。老师们在干什么呢,一个个都拿着手机,生怕错过了一个小细节,一会儿拍照,一会儿录视频,为稍后给孩子们的讨论提供生动的素材。但是老师们不会给孩子提供任何帮助,也不会教孩子怎么搭建,不会说“小心哦”“太高了快下来”“你的头发湿了,快让我来擦擦”。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接下来的研讨中老师向我们透露,儿童的游戏在他们眼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成人的干预会减少孩子玩的积极性。而且当你相信孩子的时候,孩子要比我们想象中更小心,更加知道自己身体的极限。或许刚开始实施安吉游戏的时候还会有磕磕碰碰的发生,但是现在孩子们已经能够非常好地掌握自己的身体,连小擦小碰都很少出现了。这一点和蒙特梭利的理论非常相似,一定要给儿童真的东西,让孩子用刀切水果,用陶瓷碗,他们才能真正锻炼出细心,才会在长大之后不切到自己。


孩子们每天有1-2个小时在户外玩耍的时间,户外又分为不同的区域,一般每个班会在一个区域停留至少两个星期时间,以保证孩子们能对材料有一次充分的探索。


 孩子们的“装备”都放在教室外面,每次玩之前,他们先将自己全副武装,然后就可以放肆地在户外玩耍而不用担心衣服弄脏被爸妈骂了。每个小朋友都有一个小桶,里面装着自己的水杯和跳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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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就到激动人心的玩耍时刻了!你看见一个个四五岁的孩子,扛起比自己的身体大的多的梯子,轮胎,木块,搭建成不同的建筑,然后在上面爬、滑、跳、跑!有几个孩子把几个大圆桶放在一起,架了一个梯子让自己爬上去,由于下雨,桶上都是积水,于是孩子们就在上面踏水玩。这让我回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能在下雨天一脚跳入水中看水花溅起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啊!先不说孩子们能从中学到许多力学的知识,光是这一份喜悦,都值得我们为孩子提供这样的环境。小朋友们从这个水桶跳上另一个水桶,然后再从水桶上跳下去,再爬上来,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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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孩子搭起了遮雨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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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的孩子搭起了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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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老师都在干嘛呢?三个老师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对着孩子一会儿拍照,一会儿拍视频,一刻都没闲着。孩子们玩完之后会回教室利用几分钟时间画下自己刚才在外面玩耍的内容,并和大家分享。我们看见有一组小朋友(A)在自己的建筑上滚轮胎,但是每次轮胎滚下来总是会撞到另一组小朋友的建筑。另一组小朋友(B)不同意了,和他们理论,但是似乎无法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一怒之下就把A组小朋友的建筑都推翻了。A组的小朋友当然非常生气伤心,选择把这件事情画在了纸上。


他们接下来在教室里对这件事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讨论。老师没有为孩子们提供任何解决方案,没有批评哪个小朋友,而是简单地拿起那幅画,问小朋友画了什么来引出自己看到的问题。接下来她让孩子们说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个孩子说是因为轮胎太重了所以破坏了他们的建筑。另一个小朋友说是因为轮胎滑下来太快了而导致的。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要怎么解决问题呢?


大家献计献策,一个说应该把轮胎的轨道换个方向,这样轮胎就不会撞到别人的建筑了;另一个说换一个小一点的轮胎,也能避免问题的发生。老师到最后也没有说谁对谁错,而是让孩子们在明天到户外的时候再尝试一下今天的解决方案,看看大家的提议是否有效。从始至终老师都只是一个讨论的Facilitator(调解人/引导人),而不参与儿童的讨论,不给出自己成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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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孩子们在一个区域会玩长达两个星期的时间,他们通常会对一个问题进行非常深入的探究,老师会帮助儿童用文字记录他们的探究过程,并将整个探究过程粘贴在孩子们看得见的地方供孩子们反思。


下面图片是孩子们关于“回声”的探究:


孩子们发现,他们在桶里说话总是可以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弹回来。于是这个探究的题目就叫“弹回来的声音”。


接下来孩子们继续发现,找找其他地方是否也能找到弹回来的声音。他们发现在滚筒里,在大巴车上,在游戏桶里都能找到“弹回来的声音”!


接下来孩子们对“弹回来的声音”提出了更多的探究问题。为什么滚筒、游戏桶里会有声音而其他地方没有?为什么“弹回来的声音”有时候重有时候轻? 他们在身边进行了更深入的探究,为自己的问题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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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关于一个简单的回声问题进行了如此深入地探究,从此他们成了“弹回来的声音”的专家,对自己的世界又多了一份了解。看了这一整个探究的过程,我才算理解程主任所谓的“操场是放大的教室,教室是缩小的操场”的真正意义。生活处处是学问,而孩子们会主动发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并有能力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的探索。所以爱因斯坦才会感慨“游戏是最高级别的研究”这样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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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孩子们在雨里肆意玩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样的教育是适合我自己的孩子的。为什么呢?因为那些孩子们在这一个小时玩的过程中所学到的知识要比其他孩子坐在教室里一整天学到的还要多,并且还要有用!这些仅仅是我在短短的1小时里观察到的:


1. 粗大肌肉运动的发展

2. 共同协作能力

3. 解决问题能力

4. 解决冲突能力

5. 物理、数学学科知识

6. 空间思维能力

7. 创造力


安吉是儿童的天堂,同样也是幼教老师的天堂。这里的老师非常受家长尊重,也非常受领导重视。他们不用每天想着怎么给孩子排练节目,怎么上课,怎么设计自己的教室,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观察孩子,记录,并在孩子提出问题的时候引导孩子思考和探究。“Follow the Child”, 也是蒙氏教育里的一句名言。孩子会告诉你他对什么感兴趣,孩子会告诉你他们想在墙上贴什么,孩子会告诉你他们需要怎样的帮助,只要你能睁大双眼去观察。


任何一项革命一定都是艰难的,你可以想象程主任当初在推行安吉游戏时所受到的来自于教育局、家长、以及老师们的抵抗和质疑。以许多领导的做派,会在还不了解安吉游戏是什么的情况下就勒令其停止了。所以安吉游戏的兴起离不开程主任为儿童的维权,她知道儿童需要游戏,就会为儿童的这项权利抗争到底。这真是让我非常敬佩,在如此多的人质疑她的情况下,她坚持下来了,也才有了今天安吉一万四千多儿童快乐的童年,以及其他千千万万因此受益的儿童。所幸安吉的教育局局长非常支持程主任,大力在安吉推行安吉游戏,才有了今天安吉游戏的发展。家长的反对主要来自于他们对安全的担心,以及对这样的教育模式是否能让孩子学到东西的质疑。毕竟大城市里的小孩子们都在学习英语啊,逻辑思维啊,他们的孩子本来就已经在大山里了,怎么还能不抓紧学习呢?为了解决家长的顾虑,程主任把校园打开,让家长自己来观察孩子们的玩耍。家长的反应大概和我一样,在真正看过他们玩耍之后一定会发现孩子们并不是在玩,而是在学习,在探究,在成长。


那么最后来自老师们的抵触要怎么解决呢?毕竟这些老师所接受的培训是教他们如何唱歌画画,如何讲故事,如何表演给孩子们看。甚至有的大学生被分配到安吉实习,本来是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却抱怨学校把他安排在这样一个“学不到东西的地方”。确实,如果这位老师将来是要到一个“传统”幼儿园中工作,他在安吉所学的尊重儿童,追随儿童都将限制到成为一个“优秀的”幼儿教师。程老师解放了安吉的幼教,但是老师们在改变自己的工作方式时也是有很多挣扎的,甚至很多园长刚开始也并不接受安吉游戏。程老师想出一个办法,她举办了一个园长比赛,比赛哪位园长更能实施安吉游戏中的“管住嘴,发现孩子”。园长们被任意地安排在不同的幼儿园里,让他们观察儿童玩耍,然后再组织儿童进行反思。有了比赛的压力,园长们开始在自己的幼儿园练习,并督导老师们开始学习如何观察孩子。


安吉游戏正在掀起一场早教的变革的另一个原因是,程主任真正做到公办幼儿园让民办幼儿园做不下去了。在安吉公办园有80%以上的学生,因为家长都知道安吉的公办幼儿园教育质量好,价格又便宜,所以很少有人会把孩子送到民办园去。安吉现在的公办园收费大约在400-500元一个月,和外面的早教机构收费相差甚多。国外的研究表明在学前期间,政府对教育的投资1美元可以在社会上产生8美元的投资回报,这是任何投资都无法达到的投资回报率,然而只有安吉做到了。大部分的城市里,群众普遍认为公办幼儿园的教学质量没有私立幼儿园高大上,又或者公办幼儿园的资源根本不够本地的人口使用,导致有很多家长不得已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像红黄蓝这样的民办幼儿园。


同行的老师都问程主任,孩子们在幼儿园玩习惯了,进入了小学以后会不会坐不住呀?安吉的小学老师们确实有抱怨,经过安吉游戏课程的孩子们觉得上课要做那么久实在是太枯燥无味了。所幸当地的教育局已经认定了安吉教育对孩子的益处,所以督促小学老师来幼儿园观察学习,思考怎么把小学的课程上的更有趣,来让孩子们不分心。园长还和我们分享到,第一批安吉游戏出来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他们表现出了极强的社交能力和组织能力,都成了班里的领导者。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孩子们每天都有那么长时间来练习如何与他人协作,如何解决冲突,解决问题,社交能力怎么会不好呢?园长还和我们分享了一个有趣的小插曲,有一天小学校长和园长们在教育局开会,和她抱怨说孩子们实在是太“野”了,由于小学没有东西给孩子们玩,孩子们把操场上的篮球架都翻了个方向,还把学校的阴井盖都打开了。校长看见的是孩子的不守规矩,而园长看见的是孩子们因为无聊而无处发泄的力量和能力。


从安吉回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什么是好的教育呢?为什么我在进入安吉实验幼儿园的几分钟就能断定这是一所好的幼儿园?而去其他一些幼儿园虽然有很高大上的硬件设施,有很漂亮的装饰,却知道自己不会把孩子放到那儿上学呢?看一个幼儿园好不好只要看里面孩子的状态就知道了,孩子们是不是自信、开心、满足?他们是不是在专注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老师给他们准备的课/活动是否让他们感受到了挑战?他们做得活动和他们的年龄、心理发展是否合适?他们大部分做得事情是否是Open-ended(开放式的)?这很重要,如果所有的活动都不是开放式的,即老师已经告诉他们结果会怎么样,孩子只是照抄老师的,那么孩子的创造力和投入的激情就会大大地减半。


那么好的幼儿园里老师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1.首先应该是Worshiper(崇拜者)。一个老师如果不能惊叹于眼前这个孩子的学习能力,那么他不应该来做幼教。要知道孩子在3-6岁期间可以毫不费力地掌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门语言,对这个世界有无尽的探索欲望,比许多大人都懂得如何关爱他人,难道儿童不值得我们崇拜吗?加州大学的Paul Piff教授在2015年的实验中发现,当人们对身边的事物充满感叹激情时,他们对身边的人会更友好,会更自发地做出有利他人而非利己的事情。这样看来,培养幼师崇拜儿童的精神对老师们也有帮助!


2.我们如此崇拜儿童那么要如何来面对这些神奇的孩子们呢?这就要求我们的老师们睁大双眼做一个很好的Observer(观察者)。在安吉考察时程主任和我们分享,每次有老师来安吉学习,她一眼就能看出哪些老师是“同道中人”。有的老师看见孩子们在外面玩,就如饥似渴地拿出手机不停地拍,而有些老师却在旁边无所事事,因为他们发现不了孩子的学习时刻,在他们的眼里孩子们只是在无用地玩耍,而不是在真正地学习。就这如何观察孩子,都有许多教育著作可以研读,但其中心思想是老师要通过观察孩子来决定接下来给孩子提供的课程、教具、材料等,而不是在还没进教室没了解孩子的情况下,就已经准备好了上课的内容。


3.老师在自己观察完儿童之后,接下来一步就要做儿童的Supporter(支持者)了。你面前的儿童想要知道什么?他需要什么材料帮他探究?你如何帮他探究地更深入?这些都是老师们要思考的问题。其他方面,老师还应该是儿童情感的支持者。你能否察觉儿童的各种敏感心情,他们来到教室之前是否经历过例如父母吵架、没吃早饭等影响他们正常表现的事情?如果儿童心中还有其他的困扰,那么他们无法在教室里认真配合老师和同学们的活动,他们的学习效率也会大大降低。


4.当儿童在老师的支持下进行有意义的探究时,老师接下来的职责就是一个Facilitator,这个词很不好翻译,这类似于一个引导者/协调者。老师可以不参与争论,不给予自己的意见,类似于有的主持人。班里的孩子是节目的嘉宾,他们各抒己见,提出问题,激烈争论,而老师只是掌握一下时间,保持一下秩序。


5.儿童每天的探究学习都需要我们帮助记录,因为他们还没有那么好的文字表达能力。记录的目的一是为儿童长大以后可以回看自己当时的探究,二是让家长和其他成人看看孩子们的学习过程。所以接下来老师的职责是做一个Recorder/Publisher(记录兼出版者)。每个老师都应该是懂儿童的“儿童学家”,所谓研究动物的叫动物学家,研究植物的叫植物学家,老师应该拿出研究者的专业和热情来,做一名儿童学家,不求对各个阶段的儿童都非常了解,但是要对自己教的儿童的年龄段的各项发育非常了解。这样老师们才能准确地记录儿童的言行,并将其出版,使更多的人了解我们的儿童。


6.最后我觉得老师还应该是儿童的Protector:守护者和保护者。儿童的心灵是纯洁美好的,他们还不了解也不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许多黑暗面,有时候我看见幼儿园老师在双手叉腰斥责孩子的时候,我会不禁地问自己,这样的老师在向孩子展示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你可能会说,孩子们终究会发现这个世界也有黑暗的一面,早知道可以培养他们的耐挫折能力。但是四年级以前的孩子还没有足够的心理能力来分辨一件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在他人身上。这就是为什么如果你不小心和小朋友分享战争的话题,即使战争发生在遥远的国度,小朋友也会因为担心战争马上就会到自己的身边而恐慌害怕。这世间虽有黑暗,但同时也有那么多美好可以和孩子们分享,那么为何不暂时偷偷地把黑暗都藏起来,让我们的孩子们享受他们应有的幸福的童年呢?




 

文章来源 |“那些关于儿童的两三事”微信公众号

作者 | 王颖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WwjGIzmsvCk2CPC5h-70SA.

文字、图片有适当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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